【苏瓷 看万山红遍/21：00】《列宁格勒遗书》
Warning:国设1970s，欢迎收看文青苏维埃分手即犯病之发疯文学。本文灵感源自我的两次爱情中的一次。一言以蔽之，我们用痛苦来衡量爱情，而灵魂负荷的痛苦致使我们忏悔。
BGM:Не любишь
Summary:如果我来形容祂，祂醺醺然的想：一定是一部忧郁的意识流电影，典型的俄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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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世界有个通病，显而易见的一重残疾：当一位深谙美学的艺术家自羊水的摇篮中出生、睁开敏锐的双眼，便会深切地发觉自身的残缺性与灵魂的贫瘠之苦。
片面艺术的登峰造极无外乎只有一条通路：塑造一个爱人的形体，完善其优美的形态与彻底的心灵美，萌生于现实又超脱世界之初，以此映射自身对美的追求。男人们的生命深处都会欲望与之缔结一重精神的连结，在“原型”生命的最底层发生关联，互汲精神的热力，乃至分享相同的命运。当这重残疾不可避免地降临到苏维埃身上，祂便知晓自己将以惊天动地的手法打破在新时代依然残存的现状：祂不必亲手塑造一位缪斯，便有爱与美的化身降临。
如果由我来形容祂。苏维埃思考着，陀思妥耶夫斯基与肖斯塔科维奇的灵魂同时降生，在1970s的开端饮下大量的酒，大理石雕般深刻锋锐的男性美拢上一层醺醺然的壳，蒸红了苍白的肌肤。祂在此刻显得像沉浸在无望的狂热中的一个漩涡，伏特加在胃囊中就已挥发，沿着血流泵向全身、用以一种绝望的热度蔓进头脑，勾出灵魂深处的赫然印记：祂明了了。一定是一部忧郁的意识流电影，典型的俄国作品。
故事将是如此，梗概十分简单的（不存在戏剧化的冲突，一切都是来自命运的推手）：1950，1958。交好，交恶。中国，中国。喜乐，痛苦。一出回忆录，用怀旧手法来叙述。放映机转动，底片的色调用来呈现“过去”，配乐的交响乐悲哀恢宏，特征性的、诗意的镜头语言，长运镜，乐声逐渐降低。莫斯科火车站，大雪。镜头拉进，无情的金属一样在光下闪耀着光辉的一双眼，用柔情的姿态凝视着镜头，以其天然闪烁的形态塑造“美”的定义。第五千年，世界依然为之倾伏，四万万魂灵颠倒。
播放结束。
莫斯科的下午六点，在前往圣彼得堡的火车上，中国与苏维埃分坐在同一车厢的两侧软卧。一扇车窗之隔是大雪，苍白的暗游走在茫茫然的天际，自东方延展的夜与西方微明的光色交融，淬出极美的自然视景，蛇骨一般的铁轨穿过落叶松、桦木与水楸交织生长的森林。鸣笛标识逐渐清晰，列车长拉响火车的风笛，钢铁的造物呜咽出一长声，又迅速地掠过车窗，他们来时的城市向极后方推进、推进，苏维埃漫长的严冬涌动着迎来送往，厉风因火车喷吐出的浓烟而具有了直截锋利的形体，沿着漫漫的铁轨追逐钢铁的巨兽。
温暖的静寂，车厢的小小宇宙内只剩下这一双爱人，世界之外唯有火车运行的声音与风雪敲击的闷声。许久听不见四十厘米之外的翻书声，苏维埃抬起头寻找中国的方向：东方人专注地凝望着窗外，在奔袭的森林中抛下唯一的定点，观测星空的孩子那样隐秘地露出一丝欣喜。玻璃反射出祂的形体，黑曜石一样的光拢住那头乌发，使其以柔美的形貌下垂，额发下的双眼灼如星辰，蕴着一层朦胧的薄雾，每个起伏的曲度都雅致地惊人。祂从世界之外下降：在这一瞬，苏维埃觉察到一种无可抵御的命运——就此降临，且必然、一定将在未来的某一时刻具现化。滚热的血烫伤负着三公斤镣铐的苦役犯的眼眶，也同样会烫伤苏维埃的眼眶，因祂毅然身负爱情的镣铐，将泪集聚在肋中。
苏维埃艰涩的心脏含在舌尖与喉咙中吞吐，又在想象中将声音雅饰，最后只堪堪说：你看到我了吗？
我始终看着您。中国回答，轻得像雪落在地下。祂们不约而同地相互着彼此沉默，生之根系在此刻交汇。一种隐秘的直觉将中国与苏维埃联系在一起，至少这一时刻，祂们对彼此的忠诚心灵是绝对坦诚、不带一丝矫饰的，作为新生与时代的象征：苏维埃将新时代陈列眼前，中国举目可视，触手可及。这正是中国所感激的，拥有了地球的两极之一，便像是享受了半个华美世界。
中国毕竟是内敛的，即使获取了独一无二的待遇，祂也依旧秉持古国典雅的气度，游鱼适应水一般与自己崭新的身份相适宜。东方人依照一种本能中的高效、乃至疯狂的速度——前进、前进，奏响中国式的前奏，追逐时代与新生，更快地奔向风暴中心——于是一切都落在他的手里，苏联是其中最为完满的战利品。
一如一张定格的相片，徜徉的时间凝固了，甚至声音也被剔除。时间已是过去，现在不必提及：苏维埃看着中国坐在透明的回忆车厢中，在脑海中还原了一个自己与其长久的对视，手指趋近本能地相互纠缠。
雪还在落，无害得像南方怡人，天穹已变成像海洋那样深沉的蓝，星辰灿烂犹如流转的长河，幻想生物在一重空虚的概念中轻盈游弋，东欧的森林、大雪与行驶过铁轨的碾压声，以一种寂冷高傲的姿态滚滚远去，城市近在眉睫，目盲的生命就此交融，苦涩不觉。
1970年代，是狂热与究极华彩的年代。苏联与美国以对抗式的姿态轻飘飘地敲定WW2后的世界趋势，由二战后分裂的德国将其真正形态辐射至全球，力求其如“柏林墙”一般泾渭分明。鲜花着锦的幕后形态是苏联的停滞时代，也是昭示着爱情彻底走向分裂、由独一之爱生生撕裂的年代。
痛苦的时代。
自1960年后，中国的面容不容日夜地挤占苏维埃个人生活中的一切时间：中国，祂的友邦，祂的爱，祂的长夏，狡猾的迷梦，热病谵妄时的色彩，用无限的形式涌出，生活中的一切瞬息都能够与之相关联。祂用相同的形式占据了苏维埃的口舌，却不被容许出现分毫影色，苏联的回避是极果决的，钢铁般不含一丝圆融。
中国人惯来不吃这一套，祂决不容许自身再经受一丁点外来的压迫，即使对方是苏联，总也脱不出“原则”二字。苏联人生来执拗得像驴，又含着一丝不合时宜的天真习气，认为中国迟早会在这场争斗中将桂冠拱手奉上，非得吃吃苦头才肯确信现实正生出不能弥合的裂隙。正因如此，在1950s的末端与中苏漫长的拉锯战启始，中国教苏维埃好生领教了一番甚么叫硬脾气。苏维埃在这一方面罕有经验，也因此在爱情国度的争斗中失利，由国王一夜沦为乞丐。
精神上的斗争更甚战争，魂灵能够战胜肉体的折磨，却仍不能漠视其深处陌路的隐痛。过度的规避只起到了反作用，苏联愈是刻意地忽略中国，其形影亦愈发鲜明。中国初醒时迷人的尾音，带着一丝性感的沙哑；中国好奇时下意识的靠近，瘦削白腕抬起、内收；中国举箸时鸦翼似的睫毛微敛，细长的指抻得笔直。苏维埃在记忆中搜寻中国的不堪总以失败做结，南方的爱人引祂灵魂中的骑手颠倒终生。
祂并非没有尝试与自己的爱情作对。苏维埃先施予自己大量的工作，以农夫鞭策骡子的冷酷来鞭策自身，只求分不出一丝暇余来供己作他想。实际上苏联在行动的开始的确取得了压倒性的成功，在祂即将为自己的胜利开酒庆祝之前，中国人收起残酷而多情的天性，彻底地挥洒出又一重自我：如炎烈怒与坚忍的决心。
当苏维埃再次见到中国，又是大雪。祂们隔河相望，中苏边境线上积囤重兵，雪大片大片地打在祂们身上，风如刀一般割过两双金红的眼，曾经的爱侣像无知无觉般，只是在愤怒的内驱力下坚持如世仇一般对峙。
中国人的眉峰压得实，目光在睫下镀了浓金，钻石般严酷的闪耀，那张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浑如玉雕的明王像。苏联遥遥的看，同样面无表情，怒火加身几近疯狂，睫上压了一万片雪般沉重。东方人的存在毫无疑问是针对祂灵魂的一击重击，击垮祂强自的伪装，甚至让祂觉得陌生。好像一个瞬间过去，那些欢笑、那些快乐的时日，乃至祂们之间生命深沉的联系都不值得留恋了，没什么再能在莫斯科与北京之间觉察喜悦，一切都不堪、落后、横行私欲，充满了人性之丑陋贪婪，所有的歌声都沉默，所有的色彩都退离，留下祂们之间的忽然的唯有雪、隐约的硝烟味道，中国的双眼与刺目的——红。
到了这个地步，曾经切实存在的真实也变得像虚假。中苏关系之中的罅隙仅仅是被双方的狂热埋没，冲突被忽略地够久便径自演化到不可挽回，任何矛盾都没有被解决，只是进一步地激化，以冲突为形式推动爱人们的心灵背道而驰。苦难如细碎的尘积存在生命最深处盲动的火中，灵魂痛苦，只顾呼喊：向爱呼救，救救我！
换来沉默。这剂猛毒别无解药，因此恶果唯有自己吞服，在承担起快乐的同时也奉还之于喜乐十倍的代价。日夜烧灼祂的烈火无从平息，因那愤怒是汲取祂们共同的生命而生的，自然也不能卸除致祂痛苦至深的爱情。
苏联转而寄情于文学与音乐，祂大地一般坚实的躯壳中盛着比雪花更纤薄的艺术家心灵，从忧郁华美的遣词，乃至和谐交织的旋律都使祂有所共鸣。每当目见感人至深的爱情选段，苏维埃便以一种有意的对比态度与爱情受挫所致的颓然在其中寻找自己与中国的影子。每每在哲学思想中重塑爱的表达形态，祂便能获得部分精神上的慰藉，爱情本身也伴随分离而被双方有意识地补足，愈发臻至完满。
当尼克松访华的消息急矢般飞进莫斯科，苏联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掌，尖锐的轰鸣挤占视听神经，骤然麻木的白彻底掩去其余思想。非凡的勇气令他死死地站在原地，仿佛身受热病之苦。祂甚至还有余力向窗外看，莫斯科辉煌的夜景，雪，大雪，又是雪。雪中的莫斯科笼罩着柔和的，介乎于玫瑰金与白之间的色彩，恍如晶莹梦幻的雪之城市。当祂从疯狂的冲动中和缓下来时，祂发现自己正以一只手撑在桌面上以支持自己，以免失态地倒下。
苏维埃生来那副极为自尊高傲的性情空前高涨，愤怒如冰川流那样在苏维埃的精神中涌过，祂的面色显现出不寻常的镇静与冷酷，用几乎刻骨的仇恨将电报紧紧捏在手间。那双手曾为中国带来一个新时代；唯有黄金的眼球在熊熊燃烧，每个字都深深烙上苏联的眼，在灵魂上敲下铁钉，祂从中窥见美国欢欣得意的嘴脸，仿佛来自大洋彼岸的一个嘲笑。
这或许是祂的错误所致。苏联第无数次觉察到这个念头，山一样沉重的压下来，首次如此明晰。祂望向南，似乎即将奔跑、跃起，在跳跃的中途化成一只银与红的白鸟，披着茜色的朦胧晨光，活火一样振翼掠过终年积雪的平原与起伏的山脉，届时中国将见到祂，口中含着铅的心脏。
祂不再有自北方归港的机会了，南方的长夏业已关闭门户，迎接祂的爱情已然成为一场生命的宿疾，另一个该全身心享有苏维埃的生命率先做出决定，以空前的仇恨抛弃了祂们共同建立的国度，又封闭了自己的心灵，连一丝缝隙也不要留下。
命运的伊始将祂们玩笑，东方人曾经要以全部力量与生命来建造属于祂们理想的这样一个世界，在完满的尽头并肩走进火中，“不求与君同生，但求与君同死”，那时中国人含笑，肩披霞光，恍如真经火烧。真实分裂了祂们，充塞宇宙的徒剩谎言与既定的十月。祂们之间的联系已扭曲得不成其原本的设想，被斩得只剩下颤颤细丝，而那些深夜中历历可数的——星辰般热切的眼与许诺，独独灼烫。
Только боль остаётся болью.
只有痛苦依旧。
END.
